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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周之后，罗星李懂去顾顺的公司述标。

 

他们早早到了楼下的咖啡厅碰头。罗星工作的时候很严肃，PPT上的每个数据都要反复确认。

 

会议时间临近，俩人准备上楼。李懂随口问了一句：“一会儿你来讲吧？”

 

“不，你来。”

 

李懂不可置信地瞪着他。

 

罗星一脸无辜：“这个项目要是中标了，以后主要干活的肯定是你，先在他们公司混个脸熟有啥不好。”

 

李懂跳脚：“不早说！我都没怎么准备！”

 

罗星摊手：“所有材料都是你做的，还要怎么准备，把重点说清楚就行了。我们小懂这么优秀，这点儿小事算啥。”

 

李懂头都大了。他最大的弱点就是不擅长在很多人面前开口说话，演讲辩论这些事情从来和他无关。一个律师不善言辞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，他从未和罗星提起过这些。

 

电梯在高层停下，李懂愈发脸色紧绷。罗星见状拍拍他肩膀：“哎，稳住稳住。”

 

这是工作的一部分，总要面对的。李懂努力将不断涌上来的焦虑一次又一次压下去。

 

走进会议室，李懂看了一圈在场的人，现在昏过去还来得及吗——见鬼了，谁来告诉他为什么顾顺也在这里？

 

“今天的各位评委都是重要岗位上的领导，或者是未来这个项目中的负责人。述标时间总共半小时，其中评委提问时间10分钟。”负责商务的工作人员慢悠悠地说，“二位谁来做陈述？”

 

李懂正弯腰调试设备，答了一句“我来”，抬起头就看到顾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，锐利冷静中带着一点考量。

 

顾顺的目光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，然而对于李懂来说却再熟悉不过。他镇定下来，向罗星点点头，声音沉稳面带微笑地开始播放PPT。

 

陈述刚好在20分钟时结束。评委们看起来算是满意，罗星望向他的神色充满鼓励和认可。李懂心里悬着的石头刚要放下一点，却听见顾顺的声音响起。

 

“我有个问题，你们提供的律师资质证明里，为什么没有李律师的律师证呢？”他翻看着文件，并不直视李懂。

 

李懂回答：“我还在实习期，因为标书里指明要我们提供团队律师的执业证，所以实习证就没有放进来。”

 

“还没拿到红本是吧……”顾顺抬起头，“也就是说，理论上现在不应该叫你李律师，对吗？”

 

李懂蓦地瞪大眼睛。

 

顾顺扬了扬下巴：“律师证没拿到，不能称之为律师啊，我的理解有错吗？”

 

李懂说：“您没错，但实习律师也是律师……”

 

顾顺打断他的话：“实习律师就是实习律师，和律师怎么能一样？”

 

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李懂身上，李懂尴尬又生气：“我不是本地户口，挂证的手续办得久了点，顾总如果需要我提供司法考试资格证书，我也可以补上。”

 

顾顺慢慢地笑了：“我不需要这个，你要给也是给我们公司……好吧，第二个问题，关于驻场。你住得离这儿远吗？能不能保证驻场时间和服务质量？”

 

罗星在桌子底下悄悄踢李懂，不让他再开口：“李律师住得不远，东四环而已，地铁很方便。至于我们的服务质量，我想李律师会用在工作中的实际表现来证明。”

 

顾顺耸耸肩：“我没有其他问题了。”

 

商务人员说话依然慢悠悠：“二位请回避几分钟吧，评委们可能要议一议。”

 

罗星走出会议室，少见地直接表露对客户的不悦：“这个顾顺，干嘛故意为难咱们，给我惹急了大不了这个标我不要了……”

 

李懂气头过去反而很平静：“他说的也没错，我确实没证啊。”

 

罗星皱眉：“不是有证没证的问题……”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，罗星朝李懂打了个手势，走到一旁去接电话。

 

这时会议室的门打开，顾顺走出来。

 

李懂抱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材料，看起来有点局促。顾顺双手插兜踱到他面前：“你以前也这样吗？”

 

李懂一愣：“哪样？”

 

“紧张啊。”顾顺看着他，神色意味不明，“做律师，演讲是躲不掉的。今天哥给你上一课，下次记得交学费。”

 

李懂静静地盯着顾顺几秒钟，忽然笑得张扬：“我以前什么样，顾总还不清楚吗？”

 

顾顺面容骤沉。

 

这是他们重逢以来，李懂第一次提起过往。

 

罗星恰好收了线走过来：“……顾总，议完啦？我们是先走还是留在这儿？”

 

顾顺回过神：“有几个小问题需要你们澄清一下，签完字就可以走了。”

 

他顿了顿，又说：“上次我说强将手下无弱兵，倒真是没错，李律师今天表现很好。”

李懂其实还是很伶牙俐齿的：“顾总不是说没拿红本不能叫律师么，这声李律师我可不敢当。再说了，有什么表现也是为了这个项目，不是表现给顾总看的。”

 

罗星第一次见李懂当面顶撞客户，大惊失色，低声喝道：“小懂！”

 

顾顺眨眨眼睛：“我看见了啊。”

 

李懂扭过头去不理他。

 

顾顺却仿佛毫不在意，摆摆手径自走了。

 

李懂离开办公室时已暮色四合。上午跟顾顺的见面让他心力交瘁，回到办公室又被罗星拉着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好久，这一天下来简直筋疲力尽。他现在只想回家洗个澡好好睡一觉。

 

因为太疲惫，走到自家楼下的时候，他根本没心思去注意周围的动静。刚要进单元门，背后响起一个熟悉无比的声音。

 

“李懂。”

李懂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
他回过头，看见顾顺站在路灯下，面容深邃，英俊一如往昔。

可是他们都不是当年的他们了。

李懂面无表情：“顾总有何指教？”

顾顺走过来，握住他的手腕：“李懂，只有咱们两个人，你别这样……”

李懂怒气和委屈一齐涌上，他甩开顾顺的手，冷冰冰地说：“我们所的投标还没出结果，如果有幸为贵司服务，我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说这个项目来路不正，顾总请自重。”

话音一落，他果断地转身走进楼里。

所以他也并没有看到顾顺眼底的眷恋和痛楚。